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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他不是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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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七點,畢煒數次擡頭看時間,覺得心中七上八下的。這家莫名咖啡館就開在了景通市科技大學的對面,考慮到方便那些大學生情侶,這裏的裝修格外顯得雅致,頗具情趣,很適合情侶們用餐。店裏放著西洋情調的輕音樂,似乎也把畢煒的思緒拉回到了學生時代。可是眼看著時間到了,劉丹忱遲遲不來。畢煒有點兒不耐煩了,他踱步走到了門口,看到安琪兒的車就停在了路邊。而安琪兒則跑到了校門口去買魚丸,看著她拿著兩三串小吃走過來,畢煒迎了上去。

安琪兒很驚訝:“你怎麽出來了?吃不吃?”她把手裏的魚丸遞過去。

畢煒苦笑著搖了搖頭:“要不你跟我一起進去吧,我這心裏沒底。”

安琪兒揶揄道:“是心裏沒底呢,還是心裏有鬼呀?”

“我……”畢煒啞口無言。

安琪兒笑了:“好啦,別這麽婆婆媽媽的,難道你們還能在咖啡館裏做出什麽事來嗎?再說了,劉丹忱指名要你一個人去,肯定是很私密的事情,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,你就在裏面耐心等會兒好了。不過!”她故意板起了臉:“不許動什麽歪心思,我可在外面看著你呢!”

畢煒苦著臉:“我哪兒敢啊?”

“好了,快回去吧!”安琪兒推了他一下。畢煒嘆了口氣,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咖啡館。他剛進來,卻看到了劉丹忱坐在了最角落的一個地方。畢煒急忙走過去:“原來你已經到了。”

劉丹忱點點頭,小聲地說道:“我剛才,看到你和那名女警官在聊天……你們是情侶關系吧?”

畢煒一楞,有意將話題變得輕松點兒,笑著說道:“你是怎麽知道的?”

“我看你們的態度很親密。”

“呵呵,猜對了一半兒,我們剛結婚不久。”

“哦——原來是這樣。”劉丹忱的臉上泛起了些許的紅潮,看不出任何的不悅或失落。

畢煒松了口氣:還好還好,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。他覺得有點兒高估自己的魅力了。畢煒清了清嗓子說道:“你約我這個時間出來,恐怕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吧?”

劉丹忱兩只手放在了桌面上,相互揉搓著,躊躇許久後,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一般。她看了看四周冷清的環境:“我們……可以要一個單間嗎?”

畢煒楞了一下,隨後知道她的用意。他打了一個響指:“服務員,麻煩你,我們要換一個單間。”服務員走過來,引領他們上了二樓。站在吧臺後面的咖啡師看得茫然不解,自言自語:“媽的,這個一顆好白菜,又讓豬拱了!”

服務員引領他們來到了二樓的單間,畢煒隨意點了一杯拿鐵,劉丹忱點了一杯意式濃縮和一個提拉米蘇,她看著畢煒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對不起,我沒吃晚飯。”

畢煒說道:“看你的樣子,不像是貧困大學生啊!一杯意式濃縮三十,提拉米蘇二十……”

劉丹忱聽到這些話,眼神中有了些許的失落,她呢喃說道:“其實我是最近才這樣的,讀了研究生後,自己在校外找了一份工作,現在收入還可以。”

畢煒點點頭:“那不好意思了, 我不該懷疑你,職業病,sorry。”

劉丹忱輕笑著搖搖頭,表示沒關系。過了一會兒,服務員送來了二人所點的咖啡和西點,然後關上門出去了。畢煒說道:“好了,現在沒有其他人在,你可以說說你的故事了吧,有關於熊萬城的。”

劉丹忱輕輕攪動著杯裏的咖啡,說:“你真厲害,一下子就猜到我要說什麽了。”

畢煒沒有說話,只是等著她繼續說下去。搞得這麽神秘,如果不爆出一些大新聞來,未免有點兒興師動眾了。

“他不是人……”劉丹忱忽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。

畢煒默然不語。

劉丹忱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,仿佛是兩把利劍冒著寒光:“他是畜生,是禽獸!”她慢慢擡起眼睛看著畢煒,犀利的目光中,隱然有淚水朦朧。

畢煒輕輕點頭,示意她繼續說下去:“你放心,我會替你保密的,說吧。”

劉丹忱緩緩道出了事情的真相:“我小時候,住在大山裏,家裏條件很差,我有三個姐姐,一個弟弟。家裏孩子多,生活得也很辛苦,只有靠著我爸媽在城市裏打工,才能勉強掙點兒錢貼補家用。我的三個姐姐,讀到初中就都不讀了,我爸說,女孩子認識幾個字就好了,沒必要上學。她們……十四歲的時候就嫁人了,你能想象嗎?”

畢煒沒有說話,不知怎麽的,他想起了那個叫陳涵的孩子,如果不是他和安琪兒及時發現了陳涵,想必這個孩子的將來……也一定很辛苦。

劉丹忱的語氣低沈,帶著一絲的悲苦腔調:“在我們山裏,沒人去領什麽結婚證,只要男方給了錢,就可以把人接走了,然後生娃、洗衣服做飯,這一切的生活都是傳承了幾千年的,幾千年來,沒人想過要改變這些。我上到初二的時候,這種生活輪到我了……我爸讓我輟學,然後嫁人。那男人的家裏同樣很窮,但是在我老家,算是最有錢的了,因為他家有電視。”劉丹忱的鼻子抽泣了一下。畢煒從桌上的紙盒裏拿出了紙巾遞給他。劉丹忱接過去擦了一下眼睛,擤了擤鼻子,說道:“後來我跑了……我跑到了大山外面。小時候看課本,上面寫的都是外面的世界。我想去北京的長城,想看看上海的東方明珠……我努力讀書,就是不想窩在大山裏,不想接受山裏人持續了上千年的’傳統’,我要改變自己的生活。”

畢煒說道:“你現在做到了。”

劉丹忱卻苦笑了一下:“並不容易,當時幸好我認識了一對退休的老夫婦,他們願意資助我完成學業。我以死相逼,我爸才同意不讓我嫁人了,既然我喜歡讀書,而且不用家裏花錢,他沒理由反對。”說完,劉丹忱舉起了手腕,將那條精致的手鏈向後挪動了位置。畢煒看到,在她的手腕處,有一道清晰的傷疤,那是割腕自殺留下的疤痕。

畢煒的內心有所觸動,他喝了一口咖啡,卻覺得今天的這杯拿鐵格外的苦澀。

“我讀完高中,順利地考上了大學,本以為要迎來自己命運的轉變,沒想到剛入學不久……那對讚助我上學的老夫婦就先後病逝了……我知道,以後一切都要靠自己的。沒了生活來源,我只能去街頭發傳單、去超市做促銷員、做家教……所有能掙到錢的兼職,我都在做。”

畢煒問道:“學校不是有特困生的助學金嗎?”

劉丹忱忽然笑了一下,她的這種笑更多的是一種無奈:“助學金要一紙證明,我們老家連村委會都沒有,我從哪裏去弄這張紙呢?我們班裏,有不少人家境殷實,卻憑著這個證明,拿到了助學金……大學四年,我從來沒有回過家。不是我不想我的家人,而是回去一次,就要花很多錢,我舍不得……”

畢煒嘆了一口氣,人們常說:“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。”可是最貧困的生活,又豈是常人可以想象得到的?

劉丹忱喝了一口意式濃縮,苦澀的咖啡混著鹹鹹的淚水一起吞落進了肚子裏,她望著窗外繁華的夜景,呢喃說道:“遇到了熊萬城,我以為自己遇到了救星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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